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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梁自然測算：土地流轉后,平均1畝地投入成本約為960元。通過集約化經營,能在糧食生產環(huán)節(jié)實現收支平衡,在大米加工環(huán)節(jié)則能盈利。種植1萬多畝水田,一年純收入可達到200萬元左右。

集約化、規(guī)模化處處碰壁,年年種地年年虧

　　在規(guī)模種田的過程中,梁自然看似完善的萬畝糧田集約化生產方案,一方面沒能降低種糧成本,反而由于雇傭勞力成本猛漲,不斷擠壓種糧利潤;另一方面沒能解決田塊細碎,單位面積投入高的問題,反而是租地面積越大,虧損越多。

　　2009年租地之初,梁自然和勞務合作社簽訂的勞務承包價格為810元/畝,但由于農村勞動力嚴重短缺、供不應求,梁自然實際付給合作社的勞務報酬已經超過900元/畝。

　　“租地種糧遇到最棘手的問題就是農村勞動力很短缺。勞務合作社雇傭的大多是散工,如果價錢低了,他們寧愿外出打工,實際勞務價往往超過合同約定價,我們也沒辦法約束?！绷鹤匀粺o奈地說。受勞務價格明顯上漲影響,梁自然種地第一年就虧了50多萬元。

　　在西部丘陵農區(qū),糧田高度細碎、農田水利基礎設施落后,梁自然組織的農機服務隊功能大打折扣,沒能發(fā)揮降低成本、提高效率的作用。

　　“我流轉的1萬多畝地細碎分成了8500多塊稻田,雖然有農機服務隊,還有200多萬元的農機設備,但也只能解決40%左右連片水田的機械化耕作問題?！绷鹤匀徽f,剩下的田塊農機服務隊派不上用場,需要大量人力排工、排活,平均每畝成本增加2倍以上。各環(huán)節(jié)成本攤下來,比散戶種糧還高。

　　同時,梁自然流轉土地配套的水利設施大多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修建的,現已完全廢棄。單是為了平整田塊、整修水渠和田間道路,梁自然又投了200多萬元,但這也只能解決不到30%田塊的灌溉、機耕的需要。

　　表面上的集約化經營并沒能解決生產現實難題。2009年至2010年,梁自然平均每畝地成本投入近1400元,種糧持續(xù)虧損。2011年梁自然不得不把流轉面積縮減到2900畝,但當年又先后遭遇凍災、旱情,糧食減產超過30%,搞得農民土地租金沒法兌付,還拖欠了20多萬元工人工資和農藥物資款。最后,梁自然種地累計虧損已有200多萬元,不得不退出全部流轉地,種糧以破產告終。

農業(yè)盲目投入需警惕,政策支撐體系待健全

　　半月談記者跟隨梁自然再次回到他曾經轉包的農田,看到有的田塊已經種上了樹木,有的則被改造挖成了魚塘,還有不少土地荒蕪,只是偶爾能見到一兩個老農民在犁土翻田。看到這樣的場景,梁自然連連嘆息。

　　為啥有了完整的集約化設計,種糧還是不賺錢,甚至虧本?梁自然經過反思認為,這主要有兩方面原因：

　　一是種地過分求大,盲目投資,沒有真正做到適度規(guī)模經營。梁自然坦陳,當初是憑著一腔熱情種地,沒有充分考慮農業(yè)生產實際,也沒搞風險評估。轉包1萬畝地平均每年投入都在1000萬元以上,這已經超出了梁自然的經濟承受能力。只要有一年經營虧損,就容易使資金鏈斷裂,梁自然本人和農民的利益都會受損。

　　二是政府農業(yè)補貼、農業(yè)金融、保險等政策性支撐體系建設滯后,使大戶種地抗風險能力脆弱。

　　規(guī)模種地,需要大量資金投入。規(guī)模種地以來,梁自然幾乎天天為錢發(fā)愁。“政府農業(yè)補貼標準低,還經常拖欠。直到破產時,政府還欠我30多萬元補貼款?！绷鹤匀徽f,他三天兩頭跑銀行貸款,但是很困難。農業(yè)項目投入形不成固定資產,不能抵押融資。自己只能到處籌錢,甚至借高利貸。

　　“種糧以來,我?guī)缀趺磕甓紩龅讲煌潭鹊淖匀粸暮?但災情損失只能自己扛?！绷鹤匀灰步洺Ｅ苡来ǜ骷冶ｋU公司咨詢辦理農業(yè)保險,但得到的答復都是“農業(yè)風險太大,公司不辦相關險種”。

　　梁自然認為,投資風險評估、社會化服務配套、政策性補貼、農業(yè)金融、保險等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,如果這些環(huán)節(jié)都能發(fā)揮作用,自己集約化經營可能不至于一敗涂地。面對失敗,梁自然仍不甘心,他還盤算著出去考察,準備再次包地種糧。

土地流轉求大、求快,農業(yè)項目“壘”起了大戶

　　為了發(fā)展農業(yè)生產,中央鼓勵通過土地流轉實現適度規(guī)模經營,但是在實踐中,“多大規(guī)模是適度”標準較為模糊。半月談記者在各地調研發(fā)現,近年來一些地方提出大力推進土地流轉,出現了一股求大、求快的動向,一些種養(yǎng)大戶、家庭農場“虛胖”現象嚴重。

　　在中部某糧食主產縣,截至2013年,該縣流轉土地1000畝以上的農業(yè)大戶有80多戶、4000畝以上的有11戶、1萬畝以上的有3戶,最大戶土地流轉面積近4萬畝。

　　采訪中,基層干部坦言,大規(guī)模土地流轉被領導看成衡量農業(yè)發(fā)展政績的指標。雖然農業(yè)部門并不贊成土地大規(guī)模流轉,但上級官員很推崇,因為“大項目”才是看得見的政績。

　　無獨有偶,中部某農業(yè)大市也出現了類似土地流轉規(guī)模過大的問題。據農業(yè)部門對土地流轉項目分析來看,這個市一次性連片流轉千畝以上的就有400多宗,面積近80萬畝,占已流轉面積近一半。不少土地流轉項目在發(fā)展過程中也確實出現了“圈田占地有后患、規(guī)模過大有風險”等問題。

　　當地農業(yè)局干部告訴記者,土地流轉面積過大投入就大,面臨的市場風險也大,不符合適度規(guī)模經營的要求。一旦遭遇市場風險,容易引發(fā)生產波動,影響社會穩(wěn)定。

　　除了通過行政命令、下指標的方式“壘”起大戶之外,有的社會資本進入農業(yè)時,對經營項目不熟悉,盲目認為流轉規(guī)模越大、經營效益越高,資金、技術、人力跟不上,也很容易產生風險。重慶永川區(qū)種糧大戶梁自然種糧破產后,不少流轉的土地也被迫撂荒,形成巨大浪費。

　　在重慶市農學會會長張洪松看來,土地規(guī)模經營風險較大,應該堅持的原則是,第一,土地是否流轉、價格如何確定、形式如何選擇,應由承包農戶自主決定,不能用簡單化的行政干預手段來推進流轉;第二,嚴格設立社會資本入農門檻,對其經營能力、項目前景、預期風險進行有效評估,降低土地流轉的風險。

“如果有專業(yè)服務,何必下血本買這么多農機”

　　半月談記者采訪發(fā)現,隨著農地加速流轉,各地種地大戶不斷涌現,但與土地流轉相配套的農技推廣、農機服務、病蟲害防治、市場信息、產品營銷等農業(yè)社會化服務發(fā)展滯后。社會化服務供給不足,使不少農業(yè)大戶不得不“自操自辦”,甚至患上“大包大攬癥”。

　　“種地一年利潤也就五六十萬元,如果專業(yè)組織能提供低成本服務,何必下血本買這么多農機設備?”談到自己花70多萬元買了30多臺農機種地的事,重慶彭水縣聯合鄉(xiāng)種糧大戶何世素話語中透著無奈。

　　何世素農機作業(yè)“自操自辦”,原因在于彭水縣農機服務組織發(fā)展趕不上大戶增長的速度。彭水縣農委主任羅遠江介紹,彭水縣耕地面積超過70萬畝,2012年種糧大戶增長到118戶,而目前縣里只有1家農機專業(yè)合作社,農機具只有15臺。“10家大戶才能, 平分一臺農機,能搞出啥服務?”

　　在河南農區(qū),農業(yè)大戶也面臨類似難題。河南省信陽市息縣彭店鄉(xiāng)農民柳學友,流轉了3000多畝地種高粱,他說：“高粱種植對播種技術、農藥施用有很高要求,但縣里植保合作社人才短缺,雇工大多是55歲以上的閑散勞力,很多人不會使用農機具,藥物配比、機械噴灑,掌握得也不精準,農藥殘留經常超標。”為解決高粱植保難題,柳學友不得不自己組織起20多人的植保勞務隊,育苗、播種、田間管理、收割、歸倉,環(huán)環(huán)不落,都得親力親為。

　　同時,隨著農業(yè)市場化不斷發(fā)展,種糧大戶對專業(yè)服務需求也從單純的生產環(huán)節(jié)服務向資金、信息、加工、運輸等綜合性服務擴展。相比于農機、植保等產中社會化服務,產前、產后服務體系建設更顯薄弱。

　　河南省武陟縣喬廟鄉(xiāng)農民王福軍流轉了1700畝地,年產糧超過150萬公斤。王福軍說：“大戶種糧最關心的是糧食收儲、供求、糧價走勢預測等專業(yè)市場信息。但現在這塊服務基本上還是空白。”

“種糧患上‘貧血癥’,不靠高利貸不行”

　　在土地流轉加快、農資價格節(jié)節(jié)攀升、種糧成本居高不下等情況下,種糧大戶資金需求量增加,普遍感到資金吃緊。為了種糧,不少大戶不得不四處借債,甚至靠借高利貸種地。

　　“以前包三四十畝地,資金投入不多,還可以自己解決。但現在我土地轉包面積已超過1200畝,每年投入接近150萬元,種糧已經患上了‘貧血癥’,不靠高利貸不行!”安徽省界首市蘆村鎮(zhèn)蘆村農民王明杰說,“到信用社貸款很難,農民沒有抵押物,沒人給你貸款?！比ツ晖趺鹘転榱朔N糧,找遍10多家親戚,東拼西湊才湊齊40多萬元,最大的一戶借了10萬元,其余兩三萬元不等,每家每戶都要挨個打欠條、簽字蓋章。顯然,一旦遭遇天災人禍資金鏈斷裂,很可能導致破產。

　　半月談記者在各地采訪發(fā)現,農業(yè)大戶所患的資金“貧血癥”較嚴重。僅以重慶為例,據重慶市農委專題調研課題組調查,全市1.7萬個農業(yè)合作社融資需求近65億元,目前獲得貸款只有1.4億元,需求滿足率僅為2.15%。涉農貸款除了要支付銀行貸款利息之外,一般還要額外支付擔保費、抵押資產評估費、手續(xù)費等,涉農貸款實際成本高于城鎮(zhèn)非農貸款。

　　同時,由于農業(yè)生產自身的高風險性,決定了農業(yè)信貸項目風險高,不可預見性大,這與商業(yè)銀行資產運行的安全性、流動性、盈利性需求產生矛盾。陜西省涇陽縣中張鎮(zhèn)西王村種糧大戶張高民苦笑著說：“我去銀行貸款,銀行的人說,種個地貸什么款!”

　　針對高利貸種地的難題,不少種糧大戶建議,應對農民生產貸款實施基準利率,差額部分由財政貼息,從而刺激農民從正規(guī)金融機構貸款。同時,從惠農、保障糧食安全的角度出發(fā),農民種糧應當享受基準利率甚至更低利率,國家可給予銀行貼息政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