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少有市民知道,北京植保工作的″編外團隊″竟然數以億計。雖在″編外″,但這支來自本土的″蟲蟲特工隊″有著自己獨特的″敬業(yè)″方式,它們潛伏在京郊的設施溫室或露地大田,夜以繼日,24小時守護著溫室蔬菜和大田作物,以食物鏈的等級優(yōu)勢在害蟲蟲口下力挽狂瀾。

據悉,目前北京市擁有14條生物天敵生產線,年產能可達3000億頭。這些來自本土的益蟲衛(wèi)士身材微小,人們幾乎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,但它們身上肩負的責任卻很重,它們與植保工作者共同作業(yè),維持著京郊設施內的秩序,筑起綠色防控的高墻,守護著北京市民舌尖上的安全與首都和諧的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。

起草″捕食性天敵繁育和釋放″地方標準

北京市植保站生物防治科的天敵益蟲實驗室在辦公樓的最頂層,這間實驗室的面積不大,常年恒溫。區(qū)別于人們印象里的大多數實驗室,這里復雜高端的儀器不多,在柔和的自然光線下,臺面或是架子上的多是一些讓人看著眼熟的瓶瓶罐罐--無底蓋的玻璃容器兩頭被紗網封住,就成了孕育薊馬的一個小小世界；密封的塑料盒子兩邊有拳頭大小的鏤空,封上透氣網,這里就是飼養(yǎng)瓢蟲的安樂窩。

每年,北京市植保站高級農藝師尹哲會與她的同事們一起,在這里觀察無數次作物″戰(zhàn)場上″蟲子們搏殺的過程,那些能在競爭中占據主導地位,幫助被侵蝕作物重現生機的,是害蟲的天敵。

許多天敵最初都是在這間實驗室里出生、驗證效果的。發(fā)現天敵、以蟲治蟲,通過生物防控手段守護農作物的生長,這是從過去許多年至今,北京市植保站生物防治科的主要工作內容。

自2013年實驗室成立、設備升級以來,在這個實驗室中,植保人員捕捉到異色瓢蟲取食蚜蟲的瞬間,觀察到過煙盲蝽從卵囊中出動,對粉虱大快朵頤的剎那,對天敵的田間應用技術開展了大量試驗研究。去年年初,尹哲還與同事們起草了《捕食性天敵繁育及釋放技術規(guī)范》,是北京市首個系統(tǒng)提出了適用于北京市農業(yè)生產中使用的捕食性天敵的繁育、檢驗及釋放的地方標準,彌補了捕食性天敵繁育和釋放標準的空白。

實驗室進門的右手邊,有一面墻的展示柜,擺放在里面的,是這些年生物防治方面,北京市植保工作的一些成果。各種蝽類、捕食螨、赤眼蜂、異色瓢蟲,在農藥以外,它們筑起了北京設施溫室里綠色防控的一道防線。

五十年發(fā)展 天敵益蟲從大田走進溫室

北京農業(yè)生產中,對于生物防治的關注比實驗室的建立要早得多。上世紀七十年代,害蟲生物防治中研究最多、應用范圍最廣的卵寄生蜂--赤眼蜂,已經在繁殖技術研究的基礎上,投入到了北京大田玉米的生產環(huán)節(jié)。1979年,現如今北京天敵益蟲繁育基地的前身--密云赤眼蜂繁育廠建設完成,這也是北京第一條生物天敵生產線。

尹哲講述,赤眼蜂專注于″借卵生子″,即把自己的卵產在害蟲卵內,幼蟲通過吸取害蟲卵來促成自身的發(fā)育成長,待成蟲破殼后,繼續(xù)尋找產卵的新目標,對于玉米螟和板栗桃蛀螟等害蟲防治有較好的效果?！鍙纳鲜兰o七十年代到現在,北京玉米種植區(qū)都會釋放赤眼蜂,密云20萬畝板栗釋放的赤眼蜂為防治桃蛀螟發(fā)揮了作用?！逵捎诮槿胱魑锓N植區(qū)域的時間已有幾十年,尹哲說特別是北京的玉米田,已經形成了穩(wěn)定的生態(tài)系統(tǒng),在過去的45年里,密云防治玉米螟基本未再使用過化學農藥。

大田作物之外,這些年中,設施大棚開始成為生物天敵效力的主戰(zhàn)場?！鍦厥掖笈锏沫h(huán)境相比于露地的自然環(huán)境,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會更加穩(wěn)定,可控性強?！逡苷f,這也意味著,對于天敵益蟲來說,這是它們更適合的″工作環(huán)境″,在設施中,也更容易發(fā)揮出它們的″身手″和作用。

如北京地標農產昌平草莓的產業(yè)化發(fā)展之路中,也有生物天敵的助力。尹哲介紹,每年草莓生產季,在昌平的設施大棚中,巴掌大小的白色瓶子平淡無奇,但里面裝有數萬頭的捕食螨是對抗棚內害蟲的″利器″?！寮t蜘蛛主要為害草莓葉片,用農藥其實很難防住,而智利小植綏螨是捕食螨的一種,對于紅蜘蛛來說,它是天然的死對頭,也是用于防治溫室害螨的‘明星天敵產品’。″

又如市民們更為熟悉的異色瓢蟲,是蔬菜大棚里蚜蟲的克星；能把卵產在植物中的煙盲蝽,一生都在與為害番茄的粉虱抗爭,它們也是守護京郊蔬菜大棚的衛(wèi)士?！暹€有東亞小花蝽,它個頭很小,但幾乎像個全能戰(zhàn)士,是非常好的生物防治物種?！?/P>

生物防治仍在″摸著石頭過河″

蚜蟲、粉虱、葉螨、薊馬,這些是目前北京地區(qū)溫室內的主要害蟲。尹哲提到,這些年北京市植保站通過對異色瓢蟲、捕食蝽類、捕食螨類等生物天敵的應用,都取得了不錯的效果。

成果背后,是植保人員和生物天敵生產企業(yè)的探索和努力。養(yǎng)蟲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″尤其是生產線上養(yǎng)蟲子比實驗室里要難得多。在實驗室里,小基數的益蟲是比較容易掌控的,但培育益蟲這件事,1-100很容易,可隨著培育基數的增大,很多環(huán)節(jié)就會脫離生產者的控制?！逡芨嬖V記者,當生命體到了流水線生產階段,需要考慮的問題和不可控的因素也會呈倍數增長。

在流水線上,不論是益蟲還是害蟲,都需要精心培育?！灞热缥覀兿肷a瓢蟲,就要先準備好充足的蚜蟲作為它的口糧。在田間的生產者為蚜蟲泛濫而頭疼,車間的生產者則會為養(yǎng)不好、找不到蚜蟲而煩惱?！逋瑫r,相比養(yǎng)殖畜禽,養(yǎng)益蟲對環(huán)境的要求更高,也對環(huán)境的變化更敏感。

尹哲說,益蟲的工業(yè)化生產門檻很高,等生產者好不容易將天敵養(yǎng)大成蟲,如何包裝運送到田間大棚,如何保障運送過程中瓢蟲不自相殘殺,如何讓它們自主地爬出包裝展開有效率的工作,這些都需要生產企業(yè)反復嘗試。

即便國外的生物防治技術的應用和生產已經相對成熟,但因為涉及商業(yè)機密、專利等技術壁壘,在國內生物天敵的生產領域,許多企業(yè)仍在″摸著石頭過河″。新京報記者從北京市植保站了解到,這些年來,北京″摸″出了14條生物天敵生產線,能生產20余種生物天敵,年產天敵數量最高峰值可達3000億頭,為農藥減量發(fā)揮了重要作用。

″以蟲治蟲″不是為消滅 而是為平衡

盡管舉了很多天敵捕食害蟲的例子,但尹哲也告訴記者,生物防控并不意味著天敵會消滅所有農作物的害蟲?！逶诜揽剡^程中有‘經濟閾值’,它是害蟲防治的一個參數,簡單來說它指的是害蟲數量達到為害農作物前的一個臨界點,而生物天敵的作用,實際上是將設施環(huán)境內害蟲的數量控制在農業(yè)生產可以接受的范圍內。″

天敵以害蟲為食,捕食害蟲是″蟲蟲特工隊″的使命,將害蟲維系在經濟閾值內,也是天敵生存下去的法則。″當我們以農業(yè)生產為目標時,自然界的蟲子才有了害、益之分,而實際上,它們都只是自然界中生物鏈的一部分?！逡芨嬖V記者,在生物防治過程中,植保工作者的″調兵遣將″,并不是為了消滅,而是為了平衡。

這是存在于自然界的生物法則。在尹哲看來,作為植保工作者,并不是田間作業(yè)的秩序建立者,也非規(guī)則的制定者,自然界有其完整的生態(tài)鏈條,無論是天敵益蟲還是植保人員,要做的其實只是維系田間的秩序和平衡,這也是綠色防控的目的。

從這個角度出發(fā),對于田間的病蟲害,更重要的也是在于持續(xù)控制?！謇锰鞌骋嫦x,通過‘以蟲治蟲’的方式來防控害蟲,也只是綠色防控技術的組成部分之一?！逡苷f,在生物防控之外,綠色防控還離不開生物調控、物理防治、科學用藥等方式手段,″每一步都有它的特點,單獨運用哪個調控手段,都無法形成完整的綠色防控。″

尹哲并不回避當下生物防控在推廣過程中的難點,這項技術相當前沿,具備很大程度上的生態(tài)意義,但這也意味著產業(yè)的實際價值還需要進一步探索。″生物防控、天敵運用當然不是農業(yè)生產中,我們面對蟲害的最后一道防線,但作為一種安全、有效、可持續(xù)的方式,它值得更多從業(yè)者的關注、生產者的嘗試、企業(yè)的投入和消費者的認可,值得更深更廣的探索?！逡苷f。